他们被认为是城市中并不和谐的音符,却又是这城市最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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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衣衫褴褛,风餐露宿,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繁衍生息。
他不愿称自己为流浪汉,而更认可“露宿者”这一身份。
露宿者这一底层群体,近年引发越来越多的关注。启智关怀露宿者分队更是展开了“露宿者有工开”的行动,试图帮助这一群体回归社会。一年多来18人通过启智的社工找工作,如今坚持工作的仅剩5人。阿海和勇哥都是其中被帮扶的对象。
阿海,23岁,露宿近一年;
勇哥,40岁,露宿五六年;
两人都来自广东,客家人,算半个老乡。
通过社工牵线,他们踏出回归第一步,重回工作岗位。只是现实远比设想艰难,阿海和勇哥开始了不同的生活轨迹。
A
阿海
找到工作
捋平人生
露宿时间:近一年
找工成功
职业:传单员、志愿者
越秀区大德路弯进福盛街,一个5平米的电信小店铺,一米七的男子正坐在门前一张椅子上誊抄电信办卡的广告单。他瘦削身材,皮肤黝黑。广告单誊完,他用油漆罐里的胶水将广告单一张张地刷在对面的一堵水泥灰墙上。
他叫阿海(化名),23岁,三个星期前刚刚结束露宿生活,现在的身份是电信营业厅雇佣的工人。
“我想找份工”
看到记者,阿海微弓着上身走来,用手扶了扶脑袋上的遮阳帽,有些局促。声带受损的阿海说话时喉咙像被胶水缠住,说不出来就用纸笔代替,每次都“力透纸背”。
阿海的故乡在梅州市梅县松口镇一个客家农村。他自称,三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声带受损,耳朵也有些失聪。
去年10月,阿海第一次来穗。工作还没着落,不多的积蓄很快就被这座大城市吃掉了。
阿海只能在越秀区泰康路一带露宿。没钱买饭,他每天就去海幢寺领免费发放的斋饭。没住的地方,就去蹭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店员很好,看到我们也不太说”。
阿海没有身份证,到哪找工都碰钉子。他说,身份证在露宿的过程中丢了,一直没能补办上。
这样的日子延续到去年12月,他遇到了启智服务总队关怀露宿者分队的志愿者。
志愿者杨绘记得,与阿海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寒冷的晚上,在泰康路一带的骑楼下,这个年轻人蓬头垢面,很呆滞。阿海的声带坏了,又掺夹浓重的客家口音,谈话时断时续。
这个流浪汉不仅害羞,还带有一种对外界的排斥。这种疏离感,是杨绘经常体会到的,在露宿者中相当常见。
一个星期后,在义工给露宿者派发御寒物品的活动中,他们再次碰到了。“那时的他,才愿意把话说出来。”杨绘说,阿海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杨绘问阿海:“那么,你愿不愿意去花都茶楼打份工?”阿海表示很愿意。
首份工只干了3个月
注重卫生是社工对阿海灌注的头一个概念。
阿海不常洗澡,身上飘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此外,他蓄着蓬乱的头发,手指脚趾长着一层油亮的尘垢,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见工还是要保持起码的整洁”,杨绘说。启智义工理发师在阿海见工前给他理了头发,“从头开始”。在去见老板前,阿海还特意换上一套新衣服。
阿海在茶楼负责蒸品区,包食宿工资有1800元。蒸品区共三人值班,他们需要把凤爪、排骨等切好摆进蒸盘,“做饮食的动作一定要快。”负责带他的光仔说,阿海上班很准时,但做事动作比较慢,有时摆放错了,自己要帮忙翻工。
同事也曾有不满和抱怨,茶楼主管梁兆麟会做思想工作,“再帮帮他,再尝试下。”
入住员工宿舍后,阿海一开始改不掉露宿的习惯。袜子不洗,脱了就上床睡觉;洗澡又不勤,两三天洗一回。舍友有意见,先后搬走了。再有新员工来,阿海爱干净了很多,也愿意洗澡了。
某天,同宿舍的工友问他“你有没有身份证?”
阿海回说:“没有”。
“那公司就买不了社保给你。”
自此,阿海心里有了比较:“别人有社保,我为什么没有?”他跟杨绘说了这事,杨绘催促他赶紧回家补办身份证。阿只好去求叔叔伯伯舅舅,但是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都嫌麻烦。
杨绘开始从茶楼主管口中察觉,阿海为了办身份证工作开始不上心。
春节后,阿海以回乡办证为由,向老板请了假。等他回来,才发现已经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他只能重新回到泰康路,做回那个他所熟悉的露宿者。
一边打工 一边做义工
这次,阿海上进很多。启智服务队在海珠区同福西路有一个露宿者加油站,提供洗漱、阅读和电脑技巧培训。找不到活的阿海就去那边学点东西,他学得很快,也乐于帮助“街友”,杨绘感到很满意。
给阿海介绍工作再次提上志愿者的议程。通过联系,大德路一个电信门店说需要人手,阿海被带到了门店老板冯洋面前。
冯洋给了阿海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并把他安排在店二楼的阁楼,不足10平米的地方,“有电扇,也干净,很好”。相比以前的无瓦遮头,阿海说自己很满足。
7月29日,阿海正式到店里工作。
冯洋安排店员阿凯(化名)带阿海。阿凯说,因为工作简单,阿海上手挺快。
阿海的工作是张贴传单。先在墙上刷胶水,再将传单粘上墙,他用手背把纸细细捋平,像捋平自己的人生。
阿海工作朝九晚六,月薪1000元,除去伙食费300元,还有700元可以用。
除了这份工作,阿海还加入了启智社会服务中心。8月1日,他正式成为志愿者队伍中的一员。
启智服务总队关怀露宿者分队在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六会有一次免费为露宿者剪头发的活动。阿海也会去。除了自己接受免费剪发外,他的作用是带志愿者去找“街友”———“喊他们出来剪发”。
B
勇哥
工作两天
重回街头
露宿时间:五年
复工失败
原因:厨工辛苦单调,自由惯了,上班太拘束
阿海的人生已慢慢步入正轨,然而,并不是所有露宿者都能像阿海这般幸运。
同为露宿者,勇哥回归社会的路走得并不顺畅。在同一间餐厅工作仅两天后,他没能适应下来,又回到了露宿生活。
人到中年 拾荒糊口
凌 晨3点半,荔湾区玉带濠出租屋内,阿海还在睡梦中。几百米外一间洋快餐店里,40岁的勇哥已经醒来。他步行到一旁的单车保管站里,取出旧蛇皮袋,前往光孝 寺旁的人民中路摆摊。200米长的地摊摆满了旧货,这里被叫作“天光墟”,勇哥需要在7点前多卖点货,挣生活费。
勇哥的货都是捡破烂捡回来的,跟其他“档主”不同,勇哥不喜欢吆喝,他只坐着等客,而且卖得便宜,甚至“给钱就卖”。一个中年妇女5块钱买走一个枕头,骑单车的中年男子花5块钱买走8个塑料衣撑。早晨7点,他挣了25块。生意一般般。
结束摆摊后,勇哥走到同福路露宿者加油站洗澡,白天在加油站休息,傍晚再步行到大德路一带捡瓶子,休整到晚上11点,又去洋快餐睡觉。
每天他都重复这样的生活,已经五年光景。
而两个月前,他原本有机会改变这样居无定所的生活,跟阿海一样,衣着光鲜地打份工。
跟阿海一样,勇哥也是客家人,他自称老家在肇庆怀集,家里有一亩地,种甘蔗和花生,住的是会漏雨的瓦房。
勇哥说自己只念到初中,就跟着老乡去东莞打工,大部分都是临时工,一小时五六块钱。他觉得挣得太少了,老板都是“黑乌鸦”———“用最低廉的工资”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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