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在家住鼓楼脚下的我的认知中,南锣鼓巷这条蜈蚣巷左右的胡同区藏龙卧虎,许多大门紧闭附带车库的深宅大院里的人们,不知过着怎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那时候,我也曾走进位于北兵马司胡同东口的航空部礼堂观摩过电影。彼时,只有举着印有“内部放映”字样的电影票,我们这些老百姓人家的小孩才能走进这座小胡同里的神秘大院。
1998年原航空部礼堂租赁给了由于东单院址拆迁改造而失去了剧场的青年艺术剧院。那以后至2002年它叫做青艺剧场。我在青艺剧场看过孙红雷主演爱德华·阿尔比的《屋外有花园》,那一天,该剧导演兼剧院副院长王晓鹰还亲自上台悲情道“今天之后再无青艺”,紧接着中国国家话剧院就成立了。那是2001年,被称为“打造戏剧航母”的文化事件。
青艺剧场闲置了一段时间转为民营租赁,易名北剧场,从2002年至2005年,赖声川、袁鸿、傅维伯、傅若岩都曾与这“中国第一座民营小剧场”发生过关系。那该是这座剧场最为热闹的几年。根据多方报道,中国第一座民营小剧场该是被总计100万元的年均运营成本(含68万元剧场租金)压垮的。彼时,中国小剧场发源地北京人艺小剧场以及首都剧场三楼刚刚开业的实验剧场的租金都在3000元/场左右。座位虽多,但毕竟票房号召力弱于成熟剧场的北剧场,其4000元/场的租金并不具备价格优势,而这个价格却是维持运营不能再让的成本底线。有人曾经算过这样一笔账,以4000元/场的剧场租金计算,2005年的北剧场需要每年演出250场以上才能够维持收支平衡。然而,“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的剧目来演出呢?”“就算有戏可演,又哪儿来那么多的观众呢?”这是十年前的民营剧场所面临的戏剧“现状”,不得不说,考量客观现实,北剧场的出现太“急进”了些。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北剧场黯然歇业后不久,北京戏剧界便迎来了商业戏剧勃兴的时代变局,随着以戏逍堂、麻花为代表的通俗商业戏剧公司的出现及演出延续,指点江山囊中羞涩的文艺青年退潮,兴致勃勃买票看戏的白领消费者到来。裹挟在商业洪流中,各路民间剧团也“存活”了下来,剧作虽良莠不齐但到底一路“闯作”,并于戏剧窄众中争抢着各自的观众。而北剧场则由隔壁的中央戏剧学院接手,变为了教学实践基地。眼见方家胡同、繁星戏剧村、木马剧场、麻雀瓦舍、鼓楼西剧场等“民营”剧场此起彼伏地开张、零零星星地倒掉,北剧场却完完全全地退出了商业经营序列,自归属中戏后,再无票房。
十年倏忽而逝,当年压垮北剧场的天文数字,如今该令每一支拥有足够剧目储备的优质团队艳羡不已吧?近日听说中央戏剧学院因年租由70万暴涨至240万而退出竞价的未经当事人证实之“谣言”后,兼职戏剧制作人的我并不惋惜,第一反应竟是:恨不早知70万,我也当个承包人!然而,70万这个数字永久停留在了2015年,民间民营渴剧场之梦似乎总是与现实有半步之遥。
如前所说,笔者对于北剧场之转型商务酒店的未来并不惋惜。真如学校所说,新校区已经盖好七座剧场,能够满足全部教学需要,那当真是不需要再租赁一座北剧场了,非但240万不值,70万也是完全不必的。远在温都水城,自有一座远离尘嚣的戏剧桃花源。想及去年中戏教师版《樱桃园》在中戏逸夫剧场上演时的一幕:舞台下荧光闪闪,尽是迷恋手机的低头学子,单到各自的师友出场时则立刻丢掉手机鼓掌叫好,然后重返二次元。如此观演,自有一种纯粹的一团和气。而偌大北京也并不少这一座没有票房的北剧场。数得上名字的西四的缤纷剧场、交道口的东图剧场,数不出名字的那些礼堂、报告厅,哪一座不是二环内地铁边位置优渥?全国最为活跃的戏剧市场北京从来不缺剧场,多数荒废着而已,缺少的是有观众凝聚力的地方。
弃置已有资源不善加利用,任人艺小剧场、东方先锋剧场等人气剧场零落,反倒在荒无人气之地另开炉灶,下那一局平民永远看不懂的规划大棋,所为何来?或曰,资本有实力,国家有政策,何愁大事不成?然而,“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的剧目来演出呢?”“就算有戏可演,又哪儿来那么多的观众呢?”当年横亘在北剧场面前的问题遇到大资本国家队依旧客观存在。
当然,资本游戏与“好替圣人担忧”的戏剧小圈子无关,体制内外之别、门阀往来之隔、资本割据之势从来都不会从绿色环保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浪费就是生产力。至于与空气霾化同步的剧场霾将作何发展,不是喟叹就能出蓝天的,无非等风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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